邢黎的虐文小故事集
关键字 月亮
“月亮可以是可以握在手心的！”
那孩子大约五六岁，脸上稚气未脱，就躺在青草冒尖的地上。
他笑着对一旁挺直站立的小男孩说：“你相信吗？”
小男孩不仅看起来比他大，就连他那紧巴巴的脸也像个小大人一样。
小男孩张嘴似要反驳，但他又闭上了嘴，许是觉得自己站着说话，极像爸爸口中的“不礼貌”。他弯下腰躺在了小孩旁边，与他贴着肩头。
眼前的光景像是一副画卷，乍一看只有那一片，可在小男孩明亮的目光扫过时，画卷像是被一一点亮了，在小男孩的目光下徐徐展开了它的美丽璀璨。
这黑夜如块幕布，星河像被挥洒在上，巧是月初，圆月变成俏皮的月牙儿，与星河同辉，但又没有一颗星，或是一片星，能与月牙儿争可爱。
他指着那周围泛着白光的月牙儿，小孩也跟着他的手看向了月牙儿。
他稚嫩嗓音还带着一丝沉稳：“我妈妈说，月亮是一颗星球，就比地球小一圈，所以你是握不住的。”
那孩子漆黑的眼瞳滴溜溜转了圈，嘴里极快的说了句：“才不是这样呢！我爸爸说可以握到的！”
此时风起，清风略过层层树叶，让它们发出沙沙的声音，那声音离两个孩子极近。
但大些的稳重男孩却只听得耳边的软哝细声。
“小寒哥哥，我把月亮抓下来，你是不是就相信了？”
小寒想了想，郑重的点点小脑袋。
这时他是天真无邪的孩童。
“那你可不要眨眼睛哦！”小孩目光灼灼，光那坚定的小模样，就已经让小寒都不忍眨眼了。
他发自内心的觉得，这个来自另一个妈妈带来的孩子，长得很好看，所以爸爸才会很喜欢他吧。
好像...是叫小洋吧....小寒心道。
小洋两只手都抬了起来，右手张开，左手合拢。
他眼神一眯，右手对着白光猛的一抓。小洋把原本微拢的左手悄咪咪地靠近右手，在右手上磨蹭了一会，继而左手像解放似的张开抱住了右手。
抓月行动像是结束了。
可那月牙儿好像还挂在天上，浑身带着柔光呢！
巧在，一大片云飘过，洁白的月光被云挡的严丝合缝。
任哪个上了学的小孩都会说一句：“讨厌的云快走开，把月亮姐姐还给我！”
可这两个孩子，几乎没有上过学，没有幼儿园生活，没有小盆友们陪伴，也没有老师们的教导。
而那点几乎，或许都是两孩子的父与母，因愧疚而干巴巴凑出来的。
所以他们都想跟对方交个好朋友，因为他们没有朋友。
小寒呆呆的看着月牙儿的消失。
他心里问道：“小洋抓到月亮了吗？”
小洋把白嫩的小拳头放在小寒面前，然后突然松开。
一颗像是月牙儿翻版的小白石头，从小洋的手心落下，在即将碰到小寒鼻子的时候，那根透明的鱼线捞起了这颗小月牙儿。
小月牙儿甚至比鱼线更晶莹剔透，边缘泛着柔和的光辉。
小洋同他说，哥哥，月亮送给你了，那我们以后要做最好的朋友。
小寒同他说，谢谢你......弟弟，我会一直把你当做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两小孩褪去了陌生，绽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仿佛记得当年笑，
痴迷，掺着月光。
又带着点点迷茫，
入迷，安然入睡。
十年一晃而过。
“哥，我和晓月要去纹身，你陪我们去吗？”
小洋咋咋呼呼的闯进小寒的书房间，此时的小寒正握着钢笔，誊写着日记。
小洋口中的晓月，小寒印象很深，那是个比小洋还耀眼的金发女孩。
小洋长相出众，才不过十六岁就有比他名字笔画还多的前女友。
但这个晓月不同，她是第一个让小洋放下身段去讨好追捧的靓丽女孩。
小寒无奈地开口：“你们二人世界我去干什么，发光发热啊。”
小洋很在乎那个女孩，整天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的花心德行让对方内心芥蒂，所以他每天都得和女孩说，我只爱你一个。
小洋老是爱来跟他说自己的恋爱烦恼，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小寒却总觉得小洋透露出来的情绪是不安的。
小寒知道，这是小洋对一个人真正动心的证据。
小洋挠头嘿嘿一笑：“我这不是害怕嘛，我觉得每次你在的时候，晓月就对我特别温柔，我问过她为什么，你猜她说什么？”
小寒心想，因为我喜欢你哥哥。
自从谈了恋爱，小洋就变得异常迟钝，原本那高人一大截的情商，硬生生被他吃进肚子里消化掉了 。小寒内心吐槽道。
“说了什么？”
小洋一屁股坐在小寒旁边，就趴在小寒的写字桌上。
小洋有些迷茫的说：“晓月说，你在的时候，我对她更好。”
小寒握着钢笔的手一顿，一滴墨水飞溅到泛黄的纸上，缓缓挽成一朵墨花。
小寒抿着嘴唇，脸上有些复杂。
他皱着眉，像是担忧:“嗯.....小洋，到时候我跟在你们后面吧。纹身店里面乌烟瘴气的，什么人都有，万一出什么事了我还可以报警。”
他想极力避开“对谁好”这个话题。
小洋把脸埋进臂弯，只露出温顺的一头黑发。
他闷闷的“嗯”了一声，嗓音像是挤出来似的。
小寒的手僵在半空，然后又半拢手指，一寸寸的收回来，然后眼里一寸寸的黯淡。
小寒怔怔的望着那低下的落寞身影。心里暗暗嘱咐自己，不能实现的，不该实现的，永远藏在心里罢。
这天的小洋翻箱倒柜，找了一圈的衣服和牛仔破洞裤子。
没有合适的，或者没有他心仪的就直接被他甩在床上。
小洋拿着一条裤子，若有所思，小寒就在一旁看着，眼里辍着笑意，嘴角不自主的弯着，就像消失大半的月牙儿。
当小洋拿起剪刀的时候，他就笑不起来了。
那一条黑到极致的牛仔裤子，被小洋拿着剪子划拉出几道横向的口子。
小洋下手快准，恰好就划的能露出膝盖的破洞。
小寒呆滞在原地，然后又猛的攥拳。
他僵硬的起身，欲要离开。
小洋立马叫住他：“哥！你去哪啊？我衣服还没找好呢！”
小寒喉咙像是被一块带尖的石头哽住了，他开口的时候，尖石滚过，留下了一道让他心疼的伤。
“我去下..厕所，马上就回来。”
小寒走的很快。
小洋怕他听不到，就大声的喊了句:“我把裤子换上，等会咱们就走啦！晓月还在等我呢！”
没人回应他。
或是站在门外的那个人，心碎到无力回应。
晓月就在那个路口等着，看的出来她今天打扮的极为精致。
小寒远远的站在水泥电线杆边，直直的看着小洋扬起笑容，朝着那个金发女孩飞奔而去，脚步声似乎都能表现出小洋的喜悦。
小寒的手拂上粗糙的电线杆，然后在水泥上重重地捶出了一拳，他看去，两人携手同行的背影染红他的眼角。
如果小洋穿的不是那条裤子，那至少，他不会如此难受。
毕竟这场景，他已经看过无数次了。
那颗滚烫的心也被无数次浇过的，彻骨的冷水，冷静到不会被牵动了。
就像第一次他会抿着嘴，生硬的打断两人缠绵的情话，但他现在也会自然的扬起嘴角，和谐的看着两人打情骂俏。
他永远都是一个，带着月牙儿的旁观者。
那条裤子，是小寒妈妈买的唯一一条裤子，一条唯一能够少年时期穿的裤子。
他送给小洋时，是他情窦初开的时候。他把自己的最重要的东西给了小洋。
当时小洋没有太多惊喜，甚至还有些诧异，诧异他为什么会送一条，款式这么旧的裤子。
他说，这裤子是爸挑的，他眼光不高，你就当个摆设收着吧。
他当时，好想，好想，好想拿回那条裤子。
因为就算他把最重要的东西给了对方，也得不到什么回应。
他只能把后面的话，混着破碎的心渣子一起吞了肚。
他知道小洋为什么挑选这条款式老旧的裤子，又为什么要划开破洞。
因为小洋无比心爱的女孩喜欢复古又时尚的气质。
那熟练的剪口子动作，是小洋为这份无比重视的感情，练出来的。
小寒掏出那枚月牙儿，自从丢过一次后，他再也不敢戴了。
唯一丢的那次，是他陪小洋度过女朋友生日的那一天晚上。
他僵硬的说完那句生日快乐，晚上便独自来到了那片早已杂草高腰的地。
那天晚上不是月牙儿，而是明亮浩瀚的圆月。
他手里的月牙儿完全不能和那天生皓月相比。
月牙儿就像他的感情，微小且残缺，小的是无人所知，缺的是另外一半。
他丢了那块石头，却又发了疯去找那块石头。
就算月牙儿那样残缺，也是他的全部。
有人说长大了就会知道如何去爱一个人，可他，只想活在那个星河璀璨的孩提时代。
至少他不曾知道，爱而不得，如此酸涩折磨。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小寒带了个口罩，尾随小洋和晓月进了纹身店，里面烟雾缭绕，到处是大人的气息。
他发现了只有自己是如此突兀。
因为只有他是一个既不纹身也不找人的异类。
小寒找了个角落，把自己隐藏在黑暗里。
想着或许这样，就不怎么引人注目了。
晓月甚至比小洋更适合这片地方，她熟稔的和纹着青龙蛇臂的男人女人们打了招呼，很快他们进了一个走道里去了。
应该是办正事儿了。
小寒明知自己不能去，可脚，却不由自主的跟上了。
小寒躲进两人旁边的屋子，这屋子明显隔音不怎么好，他还没在墙上贴耳朵听，那声音就清楚的传了过来。
他能听到小洋拘束的声音，晓月的兴奋声音，还有纹身师促狭的声音
他侧身靠着墙，手里紧紧攥着那枚月牙儿。
黑暗里，月牙儿黯淡无光。
这对情侣开始前，展开了甜蜜的讨论。
两人纹同一个月亮，纹同一个地方。
小洋说：“我爱你多，我纹大块的，你纹月牙儿吧。”
晓月一听这话，自然不肯退让，她说：“我爱你，比你爱我多，我应该纹大块的才对。”
两人僵持不下，似乎还要吵起来。
末了，小洋温柔的说了句：“傻瓜，我怕你疼。”
小寒似乎能够想象到晓月那满是幸福的笑颜。
那个女孩一定不知道，她得到的是一个满满都装着她的心。
小洋先开始纹身，似乎是为了给心爱的女孩一个好印象，但小寒隔着墙都能听到他压抑的痛呼。
小寒摸着冰凉的墙壁，一下一下缓又轻的抚摸。
似乎这样，那个少年就不会痛了。
终于小洋纹完了，那块月儿印在锁骨下，那能够被校服挡住的那片地。
小寒腿脚麻木，他撑着墙壁，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
离门口的光明还有一步的时候，隔壁传来硬生生把他打回黑暗的一句话。
“晓月，我爱你。”
他找了个纹身师，去了个离小洋最远的房间。
小寒拿出那月牙儿，让纹身师纹在锁骨下，纹身师问他，纹哪边的锁骨。
他不假思索：“左边。” 那离心脏近。
纹身师有个极为暖心的习惯，会在纹身之前跟客户聊两句，让他们放松心态。
纹身师问：“我们这纹月亮的大多都是些孩子，都是带伴儿来的，就小哥你奇怪点，不带伴儿反而带个石头。”
小寒轻声说：“这是他送给我的石头。”
纹身师瞅他脸上无比落寞，便自然的以为他是失恋了。
那个“他”，也被听成了“她”。
也许他应该纹个圆月的，起码让自己身体上的月牙儿能圆满。
可心里的那月牙儿，永远缺着另外那大半块。
因为那大半块填满的是别人，不是他。
小寒嘴唇失血，满额头的虚汗，痛苦的声音从他咬的死死的嘴角溢出来。
可那人却不会跟他说，傻瓜，我怕你疼。
他就是个傻瓜，抱着那份残缺的爱，纹了月牙儿，却在这个时候，连那个人的名字都不敢喊出来。
就算离得这么远，他也怕被听到啊........
于是他只能在心里发了疯的默念，小洋，我爱你，很爱你，特别爱你。
念一次，心痛一次。到最后小寒都觉得针扎进皮肤的疼，竟不及心脏半分。
他爱这个人的时长近十分之一的人生。
我比不上她，因为我不是女生。
但我自信，我比她爱你更多。
我比不上她，因为我不漂亮。
但我确信，我比她爱你良久 。
当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
呼吸是爱，笑容是爱，声音也是爱。
当两个人不想在一起的时候。
怪也是错，恨也是错，闹也是错。
当两人注定不能在一起的时候。
谁爱谁，谁就错。
也许小寒并不知道，他爱一个人爱错了七年。也许他早已知道了，可自己，却也只能将错就错。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只有在小寒六岁那年，月牙儿握在小洋手里的时候，才是和另一块月牙儿契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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