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黎

邢黎的虐文小故事集 杉溪岳笔



 

 

杉溪岳笔

 

 

 

关键词 录音笔

 

 

正文:

 

 

黑暗角落,小孩侧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身子冷的紧缩成一团。

他眼睛是睁着,却眨也不眨一下。

他是醒着的,却又像死了一样。

 

一旁的沙发上有个醉醺醺的胖男人,他眼前的电视滋滋地响着,那花白的屏幕上根本看不清主持人的脸,他脚边有一堆酒瓶子胡乱摆在看不清颜色的地板上。

 

此时桌子的边角立着一个酒瓶子,摇摇晃晃,比喝醉的人都晕,终于在一个不灵活的转身后,直笔笔掉了下来。

 

“啪!”

 

墨绿的玻璃瓶落在坚硬的地板上,无疑是磕成了零散碎片。

 

那醉醺醺的男人耷拉眼皮,往地上一看。

那个价值一毛钱的酒瓶子,碎了。这意味着他的一毛钱没了。

 

男人满脸横肉,眉毛又粗又浓,特色的是一只眼睛耷拉,一只眼睛睁开。

 

他嘴里吐出一些不堪入耳的辱骂。

从酒瓶子骂到地板,从地板骂到电视机,再从电视机骂到自己的儿子。

 

那角落里的孱弱小子,就是他的儿子。

 

骂了半天,没人理他。

 

男人晃着身子,走一步地板上就响起他拖鞋啪啦的声音。

 

小孩终于有反应了,声音响一声,他的孱弱身体就颤抖一下。

 

但他的眼神,还是空荡荡的,里面好像什么都没有,连恐惧都没有了。

 

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然后,戛然而止。

 

男人依旧一眼耷拉,一眼睁开,如此看着脚边就算展开身子也到他胯骨的小孩。

 

男人一边说着浑儿话,一边用他那四五十斤的粗壮大腿,一下一下的踢着这孩子,他自己的儿子。

 

小孩凹陷的两颊,嵌着一双瞪的极大的泛着死鱼白的眼瞳。他嘴角还带着点点血迹,微微张开,就只发出,“唔”一声,“唔”一声。

 

整个客厅,只有电视机的光亮,惨白的照在小孩扭曲的脸上。

 

让他的脸变的扭曲的,不是痛楚,而那是绝望。

 

电视机的光亮能够扫到的地方,还有个相片。

 

上面有小孩,有不胖的男人,有一个女人。

 

小孩坐在男人的脖子上,眼睛眯成一个弯弯的月牙儿,嘴角也翘成一个弯弯的月牙儿。

 

那不胖的男人两手都握着孩子的细腿,脸上棱角分明,下巴处过于削薄甚至还有些苛刻,但他和小孩一样是眯着眼睛扬着嘴角,他嘴边的轮廓也像融化了的冬雪,温暖了整张脸。

 

他眼神望向的是身旁的女人,就算眯着眼都能看出里面的浓浓情谊。

 

女人也同样望着他,但稍欠他一些热情,略胜他一些女人独有的似水柔情。

 

惨白的荧幕光打在相片上面,却是洋溢着温馨的家的味道。

 

可那个家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当男人停下暴力的时候,孩子突然眨了下眼睛,身体一动,继而颤颤巍巍的伸出他满是青紫的小手,轻轻地,轻轻地扯了下男人的裤脚。

 

“爸..爸”

声音轻微,恍若初生奶猫发出的的第一丝呜咽。

 

小孩捂着肚子,那被踢了数脚的部位,每次每次的呼吸都牵及那部位,疼的是内脏,刺的是骨头,而伤到的,却是心。

 

小孩带着一副不知让人怎么形容的表情,许是绝望,许是麻木,许是解脱。

 

小孩嗓音沙哑,他对着那高大的,逆着光且处在阴霾中的的男人问:“爸爸....我..什么..时候才....能去..陪.妈..妈?”

 

 

男人身影一颤,那只耷拉的眼睛缓缓睁开,那高大如山的身影轰然倒下。

 

男人半跪着,肥儒的身子颤了起来。他那宽厚的肩一点也挡不住惨白的雪花屏幕光。

 

他手里明明什么都没有握,却要半拢着握着什么东西,许是他意识到自己手里空无一物,便一把张开拽着小孩往自己怀里塞。

 

像个习惯抱着布娃娃的哭闹孩子。

 

男人的怀抱是滚烫的,把那冰凉的小身体,一下就暖热乎了。

 

小孩却感觉自己的身体从没有知觉,又到有知觉,这个过程比哪处伤都难受。

 

而且,身上那伤不是隐隐作痛了,他只要一呼吸都会牵扯到头上背上,腿上脚上,嘴角眼角,窒息又难耐的痛。

 

许久,男人沙哑的说:“小西,爸爸,只有你了。”

 

 

 

人掉在绝境里的时候,哪怕眼前出现的是一根蜘蛛丝,那他也会去抓,一旦抓着就不放了。

 

 

 

不论哪天,小西都会去那个杂货店待上半天,他从不去碰那些货架上卖的,门口摆的书。他只看每日给收破烂卖的书,他就看到收破烂来,然后就帮他收着,却从来不要任何一本他看了很久的书。

 

老板不是个烂爱心人,却也不是个坏心人。

他默许小西那小心翼翼的对知识的渴求。

 

他当然知道小孩爱书,因为他是看着他长大的。

 

如果没有小孩那个像神经病的爸,他甚至能关切的让他下雨的时候,来屋里坐,来屋里喝口热茶。再甚至,就和个寻常邻居叔叔一样给他塞本他爱的书。

若是真的那么做,没准下一秒他那个爸就会疯癫地拿着酒瓶冲过来。

 

脑袋给砸了几个大窟窿,那谁负责。

 

他想着,这个原本羡煞旁人的家庭,现在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黄昏的时候,一个三轮车嘎吱嘎吱的声音传到小孩耳朵里。他合上了书,站了起来。目光盯着那个转角口,等待那个传来声音的三轮车,以及它的主人。

 

收破烂的是个不怎么干净的老头,头发油的一搓搓,凌乱的散着。

 

那老头不会说话,却在看到小孩的时候,嘴里哇哇的,他浑浊的眼珠里,脏污的脸上,满是担忧。

 

小西嘴角有伤,眼角有伤,但还是笑了。

 

他对老头说:“我没事,我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老头听得懂,他相信小孩,但也许,是他分辨不出来,这是谎言还是真言。

 

老头从挎着的小破烂包里,翻出一只挤的扁扁的绿色药膏。

他颤颤巍巍的递给小西,又心疼的摸了摸他脸上的伤。

小西没要那药,他看着老头手上的一块烫伤说:“爷爷你自己用,我家有。”

 

老头又倒着重复了那个动作,把挤的扁扁的绿色药膏塞了回去。

老头腿脚不利索,搬书总是很慢,小西每次都要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口时,才离开。

 

这次老头走时给他塞了个东西,一只录音笔。

录音笔上的塑料黑漆差不多快掉完了,样式一点也不新颖,看上去就是个普通到再普通不过的一只录音笔。

 

小西揣着那只表面斑驳的录音笔,借着黄昏走着,他身后的影子被拉的极长极细。

 

 

小西拿着从墙角掉下来的白石块,就在自己家门口的水泥地边上乱七八糟的画着。

 

突然小西兜里震动起来,他吓了一跳,失去重心一屁股摔在水泥地上。

 

“摔痛了吗?抱歉啊我吓到你了,嘿嘿嘿。”

声音是有些调皮的独特的少年声音。

 

小西脑袋转来转去,就是看不见谁在说话。

 

“嘿!我在这里!我是你裤兜里的那个录音笔。”

 

小西掏出录音笔,就放在地上,然后退后好几步,隔着好几米看着那个只有巴掌大的录音笔。他忽然想起什么,又从脚边拿了个缺了半块的红板砖。

 

录音笔:“........”

 

 

 

小西不爱说话,每天起了床,把男人吃剩的一些花生,毛豆当早餐吃下去,就去书店收破烂的地,痴痴的看缺了页又皱皱巴巴的那些书。

 

录音笔里那个人像是憋坏了,整天都要在小西兜里絮絮叨叨的,一会说他也要看书,一会说他饿了。

 

小西把他偷偷夹在自己看的书里,然后把兜里的最后那颗小花生米放到他黑黢黢的身体旁边。

 

录音笔当然吃不了,他可怜巴巴的跟小西哭诉,那样子竟像个比小西还幼稚的小孩。

 

等到收破烂的老头来了,小西立马把录音笔放回自己兜里,录音笔急切大喊 “不要把我放进去!”

 

小西吓了一跳,然后神色慌张的看向老头,样子像个做错事情的小孩。

 

老头搬书的动作依旧慢慢腾腾,看小西慌张的样子他就走到小西身边脸色迷茫的看着他。

 

小西这才知道,原来,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录音笔里面的人说话。

 

 

小西渐渐和录音笔的人聊天了。

 

那人像憋坏了,每每说次话,都要五句话起步。

 

 

这天。

小西回到家时,看到门口有个破碎的酒瓶子,玻璃茬子散落在水泥地上,上面还有点褐色的湿印子。

 

他握着录音笔的小手,猛的攥紧。

 

 

 

风雨欲来。

 

录音笔从未见过这样一幕。

 

他震惊到发不出任何声音,然后,他又拼命的喊着,骂着,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男人不会听到,他只会继续。

 

男人施完暴,又晃晃悠悠的走了。

 

几道惨白的电光晃过,几声地震般的声音响过。

 

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猛烈的打着房间里的玻璃窗。

 

录音笔原本在小西那暖暖的小手里,被紧紧攥着。男人走后,小西也没放开,但录音笔知道,自己现在就在小西的面前。

 

他声音颤抖,他说:“小西,我看不见,你快点.....张开手,让我..看看你。”

 

小西一向很听他的话。

 

他说自己要看这里最绚丽的山岚,小西天还没亮,就跑到露气深重的山底,爬了半天才爬到了高高的山顶。

他说自己要看这里最秀丽的溪谷,小西就为他跋山涉水,磨破脚下的鞋去寻觅,直到他腻。

 

但小西这次却没有听他的话。

 

小西把录音笔凑到自己嘴边,用很轻很轻的气声说:“我....丑,别看。”

 

小西说的极缓慢,录音笔的人沉默片刻。

 

他说:“小西你哭了吗?”

 

小西说:“我...妈妈...说...要坚强,我....不哭。”

 

他声线带着颤抖:“小西痛不痛,痛了我给你... 我给你....”

 

我想给你安慰,我想让你不痛了,我做不到。

 

他失声,后极为难过的说:“他听不到我的声音,听不到我让他停下。你被这样狠心对待的时候,我却只能在录音笔里,我.....我什么也不能干...小西..对不起。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小西说:“没关系的...哥哥...你说..你唱歌..是..世界上第一好听...你给我..唱一首吧,我一直...都很想听..的。”

 

 

他说:“好.....我只唱给小西听。”

 

 

 

“ 小小的小孩 今天有没有哭......”

 

 

 

是否朋友都已经离去

留下了带不走的孤独

漂亮的小孩 今天有没有哭

是否弄脏了美丽的衣服

却找不到别人倾诉

 

聪明的小孩 今天有没有哭

是否遗失了心爱的礼物

在风中寻找 从清晨到日暮

 

我亲爱的小孩

为什么你不让我看清楚

是否让风吹熄了蜡烛

在黑暗中独自漫步

 

亲爱的小孩

快快擦干你的泪珠

我愿意陪伴你 走上回家的路

 

亲爱的小孩 今天有没有哭

是否朋友都已经离去

留下了带不走的孤独

 

亲爱的小孩 今天有没有哭

是否遗失了心爱的礼物

在风中寻找 从清晨到日暮

 

我亲爱的小孩

为什么你不让我看清楚

是否让风吹熄了蜡烛

在黑暗中独自漫步

 

亲爱的小孩

快快擦干你的泪珠

我愿意陪伴你

走上回家的路


 

 

 

小西松开了手心,录音笔的他终于见到了那个孩子遍体鳞伤的样子。

 

小西说:“好好听...比我妈妈..唱的...好听..多了,谢谢你..哥哥,你唱的真的..是世界第一..好听。”

 

小西眼角的一颗颗泪珠像吊坠灯上的水晶落下来一样。

 

那时候,小西眼睛里注满了最干净的溪水,他脸上的笑容比任何的绚丽山岚都要好看。

 

 

录音笔的他,发了狂般狠狠地捶着那看不见的厚壁障。

 

终了,连雨声也停了。

房间里安静的,只有电视发出的滋滋声。

 

 

他说:“小西,你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好看。真的,最好看了.....”

 

 

我记得,与你的初见。

荒诞滑稽,让人不禁扬了嘴角,弯了眼角。

 

我记得,与你的相处。

那是段比做美梦还绚烂的,彩色回忆。

 

 

 

小西就那样在他眼前,像支撑不住似的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他说:“小西,别睡...我..继续给你唱歌。”

 

 

亲爱的小西 你笑最好看

希望你永远永远保持啊

亲爱的小西 你心最美丽

希望你永远永远都美丽

 

我想带你 我的小西

我们去看小溪

我想带你 我的小西

我们去看小山

 

 

不要哭 小西

我会伴你一生

不要哭 小西

我会爱你一生

 

不要哭 小西

不要哭 小西

 

我做不到 伸手擦拭你水晶般的泪珠

我做不到 张开手臂去拥抱你安慰你

我做不到 就那样的拉起你的手离开

我做不到 让大雨和那个男人停下来

 

如果有机会

我想和你一起唱歌

如果有机会

我想和你一起奔跑

如果真的有机会.....

 

 

 

 

 

 

夕阳下,小西欢快的带他跑着,高昂的唱着,小西身后的背影一下拉长,一下缩短,甚至还能看见,是两个欢悦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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